前外教“性剥削”中国女童在美被捕：猥亵5岁女童，勒索12岁女童展示裸体

本报记者 郑丹 苑苏文 北京报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微信聊天框里，12岁的中国女童苏婷（化名）用英文发送了这句话，屏幕另一端，是她曾经的补习班外教柯蒂斯·鲍德温（Curtis Baldwin）。

这是2019年12月底的一天，说出这句话的几十分钟前，苏婷刚刚在微信上添加了鲍德温。“我想和你对话。”申请添加女孩好友时，鲍德温用英语这样打招呼，语气像是进行免费教学，苏婷通过了申请。开聊后，鲍德温称自己搬回了美国，想念苏婷，请女孩发照片给她，苏婷拿起手机拍了自己的脸发过去，对方却意不在此，向苏婷发送了一段女孩独自坐在课桌后的视频，鲍德温勒索小女孩，要她发来裸体视频，否则就将这段“涉性行为”（sexually explicit conduct）视频公布在网上。

女孩受到了惊吓，连连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鲍德温却坚持要求：“如果你再发给我一个视频，我就删掉它，我要你的裸体视频。”

鲍德温当时已经失业一个多月。2019年11月20日，他乘坐飞机离开中国，回到美国密苏里州西部的家里。在这之前，他在英孚教育（Education First）中国学校的外教合同被校方终止——他被开除了。

被开除的理由，与他的猥亵行为有关。受害者是只有5岁的中国女童、英孚教育的学员。接到女童父母举报后，鲍德温拒不承认，但校方找出了10段可疑监控录像，在这些录像里，鲍德温拥抱女童、亲吻女童的唇部和脸部、抚摸女童的隐私部位。

回到美国后，鲍德温仍不收手。在他用这段视频勒索苏婷后，苏婷并没有拍摄裸体视频，而是把手机交给了父亲。“我是她的父亲，我看到了这些东西，现在我要报警。”在对话的后半段，鲍德温收到了这句话。

苏婷的父亲将聊天截图发给英孚教育，后者向美国联邦调查局（FBI）报案，当地警察于2020年3月2日获得搜查令，于当月10日搜查了鲍德温的住处，扣押了他的笔记本电脑，电脑中被查出有包含未成年儿童的色情制品的文档。执法部门在其中发现，有一些是中国女童在展示露骨的涉性动作。

聆讯之后，密苏里当地法院于3月18日下达了逮捕令，并判令鲍德温不得保释。2020年6月9日，检方提交起诉书，认定鲍德温所犯两项重罪：一项涉及对未成年人的“性剥削”，为B级重罪，另一项涉及接受和分发儿童色情制品，为C级重罪。前者法院可判处的最低徒刑不低于15年，最高不超过30年。

目前，鲍德温已签署认罪协议，承认上述指控。他将等待法院最后的宣判。

猥亵5岁中国女童后被开除

官网显示，英孚教育于1965年在瑞士成立，是一家全球教育机构。在中国，这是一所受欢迎的青少儿英语培训班，价格不菲。

鲍德温47岁，白皮肤、深眼窝，雪白的胡子拉碴，他的老家在美国密苏里州西部，被捕时与母亲同住。

据当地法院在2020年3月12日下达的一份裁定书中的描述，在2019年12月30日，英孚教育北美安全总监珍妮弗·基南（Jennifer Keenan）联系FBI的堪萨斯城办事处，向其举报英孚前雇员鲍德温的涉嫌违法行为。

基南向FBI报告称，大约在2019年11月14日，英孚教育中国学校的学生，一个年仅5岁的女童，告诉她的父母鲍德温“不恰当地”碰触了她，父母私下里将女儿的投诉告诉学校，在不惊动鲍德温的前提下，学校查看了监控录像，镜头捕捉到了鲍德温对这名女童的恶行。

校方截取的10段长度在10～43秒的监控视频显示，鲍德温拥抱女童、亲吻女童的唇部和脸部、抚摸女童的隐私部位。学校随后就此事质问鲍德温，但鲍德温拒绝承认对这名女童有不恰当碰触，并指出他只是在“规训”（discipline）这个孩子。校方中止了鲍德温的授课，并在不久后决定结束他与英孚教育的劳动关系。基南说，在英孚教育正式通知鲍德温被开除之前，鲍德温就离开了中国。

被女童家长举报后，鲍德温在一周以内匆忙离开了中国，回到美国老家。美国警方从移民与海关执法局（ICE）调取的记录显示，2019年11月20日，鲍德温从中国出发，乘坐美国航空128号班机，飞至得克萨斯州的达拉斯沃思堡国际机场，转机后再飞到密苏里州的斯普林菲尔德布兰森国家机场。

试图“勒索”12岁女孩视频

鲍德温离开中国一个月后，英孚教育中国学校又收到了学生家长的投诉。基南向FBI报告称，那天是2019年12月25日，12岁的中国女学生苏婷的父母举报鲍德温在微信上勒索他们的女儿。

家长称，鲍德温要求苏婷自拍涉性暴露的照片或视频发给他，如果不发，鲍德温称就把苏婷的“视频”公布到互联网上。苏婷的父亲看了微信聊天记录，然后将对话截图提供给了学校。

2020年1月14日，接到举报两周后，美国警方前往密苏里州税务局，调取到了鲍德温的驾照信息，上面记载了鲍德温的住址。次日，英孚教育方面的基南向警方邮件发送了苏婷与鲍德温的微信聊天截图。

从截图上看，鲍德温申请加苏婷微信好友，打招呼内容是“我想和你对话”。警方比对发送信息的用户头像照片，与鲍德温的驾照照片相近。苏婷通过后，鲍德温说：“我已经搬回了美国，你好吗？”“好。”苏婷回复了一个词“GOOD”。“我想你……我还想看你一些照片，请给我一张。”鲍德温说。苏婷发出一张照片，是一个黑色头发、棕色皮肤少女的脸部自拍。

接下来，鲍德温发来的话开始变得诡异。“能发我一张好照片吗？……我不会把它发给别人，我也会发给你一张，如果你想看的话。”鲍德温说，“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这东西我还没有给别人看过。有一天，上课的时候，我注意到你在玩。所以，我搞到了监控录像。”

鲍德温发来一段视频。截图令视频显示成静止图像。从视频的拍摄视角上看，设备放置位置与女孩腹股沟区域相平。不是平常监控的俯视视角。

“你看起来很开心，我没有给别人看过这个，但我可能会把它放在互联网上，除非你发给我一些照片。”

“为什么？？”苏婷打了两个问号。

“我想看你的全部。”鲍德温答。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苏婷问。

“我没有把视频给别人看过，没人知道，我要你发给我一段没穿衣服时做这件事的视频。”鲍德温说。

“但是你能删除吗？”苏婷问。

“要不然我就把这段视频放在互联网上供所有人观看。”鲍德温没理会苏婷的问题。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不会发的。”苏婷说。

“如果你发给我一个视频，我就删掉它，我要你给我你的裸体视频。”鲍德温重复要求。

在对话稍后部分，苏婷的账号发来一段信息：“我是她的父亲，我看到了这些东西，现在我要报警。”

鲍德温只回答：“我会把视频放在网上。”

看儿童色情片已五六年

2020年3月2日，警方从地方法院获得了搜查令，3月10日，警方赶往鲍德温在密苏里州斯普林菲尔德市（Springfield， Missouri）的住所。警方在赶到之前联系了鲍德温，鲍德温称正和自己母亲在卧室里，并同意交谈。

当地法院裁定书披露，在另外一间卧室里，警方提醒鲍德温可保持沉默，进而询问了鲍德温在微信上与12岁的苏婷对话的事。鲍德温辩解称他以为苏婷已经有16或17岁，但鲍德温承认他曾经是苏婷的老师，在中国教过她6到8个月。

警方出示聊天记录，鲍德温承认，他曾要求苏婷发给她裸体视频，他还承认，自己观看儿童色情影像制品已经有五六年。警方带走了鲍德温的笔记本电脑，检查发现里面有未满18周岁儿童的色情制品。执法人员还发现，里面有中国女童展示露骨涉性行为的影像。

3月18日，聆讯过后，地方法院裁定下达逮捕令，宣布对鲍德温进行审前羁押。裁定书称，法庭已经注意到本案涉及14岁以下的女童，在此前一天的聆讯过程中，对鲍德温不利的证据是“压倒性”的。而关于鲍德温对社区的潜在危险，法庭注意到了此次犯罪的性质及鲍德温的心理健康史，他最近有一次自杀未遂。

“在警察与鲍德温联系不久，鲍德温企图自杀。”裁定书写道。

裁定书记载，法庭认为，当前指控涉及一名女童、性剥削，以及计算机协助的犯罪（诱导未成年人），而在鲍德温所在社区里有至少两名儿童，他们的安全问题令人担忧。基于以上内容，法院认为鲍德温对社区构成危险，批准了逮捕令，并责令不得保释。

经诉辩交易程序认罪

2020年6月9日，美国检方提交起诉书，指控鲍德温涉嫌两项罪名：性剥削、明知而故意接收和发送以儿童为对象的色情音像制品。

据起诉书，第一项指控是鲍德温对儿童进行性剥削（sexual exploitation）。即雇佣、说服、诱导、引诱和强迫儿童展示露骨的含有性意味的动作并进行摄录，且使用任何的方式邮寄、运输、发送该音像制品，均违反美国联邦法典第18编第2251条（a）和（e）节的规定。针对该罪行，法院可判处的最低徒刑不低于15年，最高不超过30年，罚款25万美元，为B级重罪。

而第二项指控是他明知而故意接收和发送以儿童为对象的色情音像制品。明知而故意以任何方式（包括计算机网络传输），在联邦州际或国际间接收和发送以儿童为对象的色情音像制品，只要音像内容涉及儿童所展示的含有露骨性意味的动作以及录制等行为，均违反美国联邦法典第18编第2252条（a）（2）和（b）（1）节的规定。针对该罪行，法院可判处最低有期徒刑5年，最高刑期不超过20年，罚款25万美元，为C级重罪。

此后，鲍德温及其辩护人选择与检察官进行诉辩交易。在美国司法程序中，犯罪侦查结束后，警方会把案件材料移交给检察官，自此直到在审判前都称为审前程序。在审前程序中，如果犯罪嫌疑人认罪，则犯罪嫌疑人、辩护人可以与检察官进行诉辩交易，争取“宽大处理”。诉辩交易的出发点是提高刑案处理的效率和节约司法成本，大多数美国刑事案件都通过诉辩交易结案。

谈判持续了4个月。2020年10月5日，鲍德温签署了认罪协议，承认上述两项指控。10月6日，美国司法部网站披露此案时，称根据美国联邦法律，鲍德温的参考最低刑期为15年不得假释，最高可服刑50年不得假释。10月20日，密苏里州当地法院宣布接收到了鲍德温的认罪协议，不久后将安排一场宣判听证会。

什么是“性剥削”？

美国司法部网站称，此案件收录于“儿童安全项目”，该项目是美国司法部于2006年5月发起的一项全国性倡议，旨在打击日益猖獗的儿童性剥削和性虐待。儿童安全项目由美国司法部联邦检察官办公室和刑事司的儿童剥削和猥亵科领导，汇集联邦、州和地方资源，查找、逮捕和起诉对儿童进行性剥削的个人，并确认和营救受害者。

1999年，世界性学会发表《性权宣言》，令“性剥削”一词广为人知。宣言指出，性权乃普世人权，以全人类固有之自由、尊严与平等为基础 ，性自由包括了个体表达他们的充分性潜能的可能性 。然而，它拒绝在生命的任何时候和境遇中所有形式的性强迫、性剥削和性虐待。

在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对“儿童性剥削”的定义是：“涉及通过换取某些利益（如情感、食物、毒品、庇护）来利用儿童进行性虐待及/或其他含有性意味的行为。这类犯罪者采取实际滥用或企图滥用弱势地位、权力差别或信任来达成经济利益或其他好处（如性满足）。”而对于“网络儿童性剥削及虐待”，则是指“涉及到使用信息通讯科技作为手段，对儿童进行性虐待及/或性剥削”。

加拿大儿童求助热线（Kid Help Phone）的定义更加通俗易懂，其认为网络性剥削及虐待指一个人操控其他人进行与性相关的行为，这是一种持续的对情绪与身体的虐待循环。这种剥削与虐待包括强迫或敲诈某人通过网络发送他们自己的私密照片、视频，通过摄像头拍摄色情视频。“所有形式的性剥削及虐待均是违法的。如果你认为自己可能遭遇了性剥削及虐待，有必要寻求一位可信成年人的帮助。”

“像鲍德温这种情况，在我们国家是以猥亵儿童罪来论处的。”律师万淼焱告诉记者，中国法律中，没有直接的“性剥削”概念。在国外，性剥削往往和性强迫、性虐待相提并论。性强迫就是违反对方意愿的强迫性行为，即我国的强奸罪和强制猥亵罪。

“性剥削是指优势方利用了自身在社会经济或者身体、心理方面的优势或者双方年龄、心智的不对等，来诱导、勒索弱势方进行看似自愿的涉性行为，且从中牟取到经济或者满足自己的不正当心理需求等利益。我国的组织卖淫罪，组织淫秽表演罪，引诱、容留、介绍卖淫罪，制作、复制、出版、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罪等，都是典型的性剥削。”万淼焱说。

万淼焱还指出，新修订且将在明年六一儿童节实施的《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五十二条，规定了禁止制作、复制、发布、传播或者持有有关未成年人的淫秽色情物品和网络信息。“这是重大进步，但我国还需要汲取国际上关于性剥削的立法和执法经验，通过在刑法、治安管理处罚法中增加相应明确的处罚条文，加大儿童性安全的保障力度。”

（感谢万淼焱律师帮助校订法律术语）